宋钦蓉有点喝多了。
一步三晃地挪到宿舍门口,边接电话,边摸索地打开门。
“你说我送小诺的那幅画啊?那哪是什么真品,就是我瞎画的!就这竟然还有人盯上了?那你们看着点,等他们搞清楚也就没事了。真是,一群傻子哈哈哈……呃?”
刚推开门,宋钦蓉的声音就停了。她掐断电话,震惊地揉了揉眼睛。
“傅司宸?!”
只见她小小的单人宿舍里,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个男人。
男人一袭精致的白色衬衣,正襟危坐在廉价掉漆的书桌前,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,显然正处理着事情。
听到声音,男人合上电脑,转头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。
真是傅司宸!
“你怎么会来我这里?!”
宋钦蓉的酒瞬间醒了大半。
这个傅司宸,被她追了半年,也躲了她半年,每次见到她都跟见了瘟神一样。
今天是吃错药了吧?竟然会主动跑来找她!
傅司宸声音淡漠,也不同她废话:“玉佩还我。”
“什么玉佩?”宋钦蓉眉梢一跳。
昨天她才偷走了傅司宸的玉佩,想留作纪念,今天就被逮上门了?
她赶紧“哎哟”了一声,揉着太阳穴无精打采地走到床边:“我喝多了,头好疼啊,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!”
“明天?”男人轻笑一声。
“对啊!明……”
宋钦蓉的话还没说完,突然有股强劲的力道勾住她的手臂,来不及惊呼,下一秒,就被人抵在了墙上。
待反应过来时,宋钦蓉才意识到,眼前男人俊美精致的脸颊离自己不足十厘米。
那样近的距离,呼吸可闻。
宋钦蓉的脸腾得红了,她瞪大双眼,伸手抵着对方宽阔的胸膛,像只惊慌的兔子:“你你你?”
傅司宸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,眸子如同鹰隼般锐利深邃:“你不是知道的么?明天我就走了。”
许是靠得近的缘故,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性感。
宋钦蓉的心扑通扑通,快要跳出嗓子口。
她当然知道。
S城对傅司宸来说,本就是为了做项目研究而短暂停留的地方。
就像她一样。来这里,也只是为了拜师学医。学成后,她也会离开,回到相依为命的妈妈身边。
他们本是没有交集的。
甚至于到现在,除了听到身边的人喊他四爷,关于傅司宸的其他情况,她几乎是一无所知。而傅司宸,可能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吧。
要不是半年前,傅司宸有事求到师傅门前,她又怎会因此见到傅司宸,对他一见钟情?
宋钦蓉的心里酸酸的。
她从十七岁喜欢上傅司宸,大张旗鼓地追到十八岁成年。还没等来对方的回应,就先等来了傅司宸项目结束要离开这里的消息。
宋钦蓉喝了个酩酊大醉。
她的第一场恋情,就这么无疾而终了。
大约是看到女孩的神情实在委屈,傅司宸平缓了语气:“丫头,玉佩对我很重要。”
那是已故的爷爷临死前送他的玉佩,他从不离身。
可昨天晚上,玉佩却不见了。
从没有人可以近他的身,除了这个整天往他身上贴,拦都拦不住的宋钦蓉。
“你说是我就是我啊?你就知道欺负我!”宋钦蓉红着眼眶推开对方,一屁股坐到床头,“今天是我生日,你什么礼物都没有,一来就找我算账。亏我那么喜欢你……”
“生日?”傅司宸有些错愕,随即揉了揉眉心,“你要什么礼物,我可以送你。但玉佩要还我。”
“真的?”宋钦蓉腾得抬头,眼里亮光闪闪,“什么礼物都行吗?”
“嗯。”
宋钦蓉朝他勾了勾手指,神秘兮兮的:“那你过来点。”
傅司宸皱眉,但还是听话地上前一步,靠近宋钦蓉。
“我十八岁,成年了。”宋钦蓉起身,双手攀上傅司宸的脖颈,“既然大家都是成年人,那这送的礼物,总得配得上成年人的身份吧。”
傅司宸皱眉,刚想问“什么礼物才叫配得上”,就觉得脖子上有股轻微的刺痛传来。
“啊。成年人的礼物。”宋钦蓉的声音里带着蛊惑。
下一秒,她拔出了银针。傅司宸随之向后一仰,倒在了她的小床上。
“你居然敢……”傅司宸声音冰冷,幽深的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,“你怎么会有这种药?”
此刻他的身体里,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。
“美色当前,不趁机捞一把,你当我是傻子吗?”借着酒精的作用,宋钦蓉狗胆包天地凑了过去。
接下来什么步骤来着?
她努力回想电视里看过的情节。
好像应该先亲一下!想到这里,宋钦蓉闭眼吻了上去。
“你……”
少女的吻像是一股清泉,让傅司宸瞬间舒缓过来。
“你在找死!”傅司宸咬着牙。
宋钦蓉睁开眼,直直地盯着对方,水盈盈的眸子越发魅惑,看得傅司宸再次浑身难受起来,像有无数蚂蚁在身上密密麻麻的爬着似的。
“你真的不要试试么?我,其实还不错哦。”
随着扣子被解开,少女如玉般的手指点在他精致的锁骨上,戳的傅司宸眸内染上一抹血色,手臂青筋凸出。
“既然如此!”他像是终于绷断了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,一个转身,掌握了主动权。
“这,是你自己说的。”
……
次日。
傅司宸陷入了昏睡。
宋钦蓉窝在他身边,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。
可她还是强忍着不适爬起身。
等傅司宸醒过来,有了算账的精力,她肯定得完蛋。
还是赶紧逃吧!
宋钦蓉穿好衣服,掏出枕头底下的玉佩,轻轻放进傅司宸的手心。
“玉佩还你了。”宋钦蓉苍凉地笑了笑,“从此以后,我们之间就互不相欠了。”
话音刚落,手机突然亮了起来。
她眼皮一跳,忙趁着铃声未响前接起。
“喂?”她一边开门出去,一边小声接着。
“你说什么,小诺被那群人绑走了?!”宋钦蓉的音调陡然拔尖,“那现在呢!”
挂断电话,医院奔去。
“你送给小诺的那幅《瑶池冷》,太以假乱真了。那个团伙的人,最近真在追查这幅画,小诺拿着你的画还没多久,就被那群人盯上了……”
“小诺的心脏本来就不好,那群人把他抓走,还没审呢,就……”
“医院看看吧!”
这些话一遍遍回响在宋钦蓉耳畔,她疯了似的跑着。
医院,正好急诊室的大门打开,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推了出来。
身边,几张熟悉的脸全都跟在尸体后面撕心裂肺地哭着。
小诺!
她双腿一软,径直跪在了地上。
三年后。
初春二月的京郊机场。艳阳当空,万里无云。
宋钦蓉一手利落地挑起耳机将它塞入耳中,一手拖着行李箱,边打电话边朝出口走去:“张叔。”
“不好意思啊二小姐,没想到路上会堵这么久。我马上就到出站口,你可以出来了。”
张叔是宋家派来接她的司机,仗着本家的势力,说话颐指气使。
“没事,那我在出站口等你。”宋钦蓉平静地回道。
说着,她推了推架在脸上的硕大的黑框眼镜,回头看了眼滚动屏上的时间。
已经快四点了。
她的飞机是一点四十落的地。
也就是说,她已经被自家司机晾在机场两个多小时了。
宋钦蓉轻笑。
在来京城之前,她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怠慢。
可她不介意。
小诺死后,那个团伙的人就凭空消失了。她追查了整整三年,总算查出了一点线索——凶手最感兴趣的《瑶池冷》,很可能就在宋家。
既然如此,那她就回到宋家,来一个守株待兔好了!
不管怎么说,她也是宋家的二小姐。
只是当年父母感情破裂,母亲才在她三岁时把她带去了乡下。
如今,便成了整个宋家都瞧不起的乡下丫头。
“二小姐,我到了!你在哪啊?”
电话那头又传来张叔略显不耐烦的声音。
“这就来。”
宋钦蓉收敛了神情,走到出站口,按着电话里的指示,坐上了姗姗来迟的接她的车。
宋家老宅在城南近郊,从城北的机场开过去,走绕城高架需要五十分钟。
此时的路上车不算少,基本没有空闲的路段,但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开着,完全看不出拥堵的迹象。
“现在倒是不堵了。”
张叔边从后视镜里打量宋钦蓉,边漫不经心地开口。
撒谎也撒得这么不走心。
宋钦蓉望着窗外,语气平淡:“车还挺多的。”
“那当然,这儿毕竟是京城,路上哪会有空的时候!”一听这话,张叔讥诮地瞥了眼后视镜,“说起来,这还是二小姐头一回坐飞机吧?好玩吗?”
宋家的人不了解她,只当她这二十来年里一直呆在乡下,从没见过外头的世界。所以瞧不起她。
这没什么,她懒得解释。
宋钦蓉的唇角轻轻挑起,并不说话。
到底是乡下长大的,和家里两位小姐比起来,见识还是差了点。
看着后视镜里带着恬淡笑容,似乎默认了的宋钦蓉,张叔心底腹诽着。
“轰——轰——”
突然,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声自后方传来。
宋钦蓉眉梢一跳,猛地转头看去。
只见此时后方的车流里,一前一后有两辆车在飞速追赶奔驰着。
跑在前面的是辆绿色出租车,显然已经发了疯,不管不顾地撞开两边的车向前开来。
高架并不宽,只有两个车道。一时间,两边车子均有些伤势惨重,不是被剐得后视镜翻飞,就是被撞在旁边的路障上,车盖翻起,面目全非。
顷刻间,喇叭声,惊叫声,刺耳的刹车声,响彻整条高架。
“赶着投胎吗!”张叔低声咒骂道,同时快速转动方向盘,将车子尽可能靠到路边。
宋钦蓉侧身,透过车道缝隙,清楚看到了此时坐在出租车驾驶座的人。
是一个面带凶相的光头男。
宋钦蓉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。
得想办法阻止他才行,不然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。
宋钦蓉这样想着,手放进包里,握住了一个东西。
出租车后方,紧跟着一辆黑色大众。
与横冲直撞的出租车不同,那辆黑色大众全程都快速却又灵巧地避过了每一辆挡路的车,紧紧跟在出租车后方。
显然是看出了后头那辆黑色大众不好甩开,出租车蛮横地开出一段路后,突然往右一滑,径直撞在了一辆红色小车上,又顶着它开出了近十米,这才擦着红车车尾开了过去。
红车被顶得猝不及防,直接在车道上连打了几个转才停下,车头朝左,车尾朝右,生生横在了路中间。
“怎么停成这样?完了完了!”张叔看了眼后视镜,忍不住倒吸口冷气。
后面那辆黑色大众的车速起码有码,不管是从哪个方向撞上去,红车里的人都很可能活不成。
可车道只有这么宽,红车就挡在中间,不撞上又根本不可能。
接下来的悲剧完全可以预见。
“作孽啊,真是作孽!”张叔感叹着,有些不忍看。
宋钦蓉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后头的黑车,手上动作不停,把东西掏了出来。
本是用来拦出租车的。可现在……
红车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声。
人命要紧。
她侧坐在座椅上,拉下车窗面朝后方,右手缓缓举起,双眼紧盯着黑车的轮胎,像一只随时准备出击的猎豹。
等等!
她唇角微勾,神情倏忽缓和下来:“没事了。”
与此同时,她锐利的视线一转。
此刻,光头男人驾驶着出租车正好掠过他们。
机会来了!宋钦蓉举起右手,将手中的东西果断抛了出去,又稳又准。
张叔正专心地盯着后视镜里,出租车与自己的距离,丝毫没有看到宋钦蓉的动作,只随口回道:“怎么可能会没事……”
话到一半,他就瞪大了双眼。
出租车已经开过,此时的后视镜里,他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辆未曾减速的黑车先是急转向右,在临近红车时,突然猛地朝左打了个方向盘,左轮胎瞬间沉了下去。
像是活生生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急弯!
左轮胎被压上了车子所有的重量,领着黑车开向车道左侧,眼看下一秒就要撞上红车车头。
“呲啦——”
又是一个急转!刺耳的刹车声混合着油门声响起,紧接着整个车身来了个七十度的侧翻漂移,左侧轮胎几乎快与地面平行,滑过时冒出了难闻的黑烟,右侧轮胎则直接压上了红车车头!
“嘭!”
滑过红车后,右侧轮胎稳稳落地,发出一声巨响。
油门,加速,黑色丝毫不停,继续向前追来。
“天……”张叔猛地探出头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红车竟然没事?
这是什么神仙操作啊!
宋钦蓉眼眸微眯,目光锁定在黑车的驾驶座上。
开车的似乎是个男人。
不知是不是玻璃偏暗的关系,男人的脸从外面完全看不清,唯独那双最靠近前方的握着方向盘的手,白皙修长,骨节分明,好看到不行。
明明是如此紧张刺激的场合,那双手的指尖竟然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方向盘,似乎能让人想象到那双手的主人,此刻的脸上应当也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闲适,安逸,好似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。
不知为何,看到那双手,宋钦蓉的心蓦地有些发疼。
她拉上了车窗。
“这车开得,绝了!”同为多年驾龄的老司机,张叔佩服得五体投地,“车神尖尾都没这个水平……”
话未说完,前方又是一声巨响。
原来是刚才那辆出租车,不知为何突然失去了控制,车头直直撞向了右边的护栏,巨大的冲力使得车身整个的翻了过来,四脚朝天。
看得张叔目瞪口呆。
就在此时,黑车紧跟而上,越过了他们的车。
接着,利落地向左一偏,一个完美的甩尾漂移,刹车。
车子稳稳停在了四脚朝天的出租车后方。
“这害人精!可算是翻车了!”张叔幸灾乐祸。
眼看光头男被逮住,宋钦蓉也松了口气,出声提醒道:“出了车祸,等下怕是又要堵起来了。”
“对对对!”张叔回过神,忙踩了踩油门,“可不能堵在里头,再拖下去,老太太得等急了。”
所在的位置本就离翻车的地方不远,张叔踩了几下油门就顺利开了过去。
他们离开得太快,以至于宋钦蓉没有看到,在经过那辆黑车时,黑车的车窗缓缓降下了一条缝,露出一双浅色的眼眸,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。
随着车子开过,那淡漠而略带审视的目光对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凝了足有半分钟。
“四少!”
又有两辆车自后方赶来,车上下来五个人,冲着黑车恭敬喊道。
“检查轮胎。”男人淡淡开口,嗓音低沉而冷冽。
五人领了命令,迅速围到了出租车前,有的去挪被困在驾驶座的光头男,有的则仔细盯着轮胎。
“四少,在右后方轮胎上发现了这个。”
没多久,就有人将发现的东西呈了上来。
竟然是支黑色钢笔。
“好像……是黑天鹅?”递笔的人有些不敢置信。
所谓黑天鹅,是上个月在L洲拍卖的有着百年收藏史的钢笔,因它身披白金网格,笔夹上镶嵌了一排黑钻石而得其名。
这可不是普通的笔,据说它拍卖出了三千万的天价!
这样的一支笔,已经称不上是笔了,而是一件稀世珍宝。它本该被人收在保险柜里层层防护。
可如今……却被如此随意丢出来戳轮胎?
“有意思。”
想起刚才那辆从自己眼前开过,同样镶着暗色避光玻璃的车,男人寒潭似的眼眸微微眯起。
“查下那辆车。”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钢笔,“把笔还回去。”
见识过刚才的惊心动魄,一路上,张叔再没了观察宋钦蓉的心思,只专心把车开得飞快。
终于赶在五点前,车子驶进了宋家老宅。
宋钦蓉拖着有些陈旧的行李箱下了车,站在老宅门前,细细打量着四周。
被母亲带离京城后,她就同宋家彻底断了联系。这些年里,整个宋家,也只有奶奶,会在每年生日时给她寄些礼物,其他人,从没关心过她。
要不是《瑶池冷》很可能在宋家,又正好奶奶八十大寿,非要她回来。
可能这辈子,她都不会踏进宋家的大门吧。
想到这里,宋钦蓉勾唇一笑,上前按响门铃。
“……二小姐?”开门的是个管家模样的女人,惊讶地看着她。
宋钦蓉点了点头:“陈嫂。”
“哎哟,真是二小姐到了啊!”
陈嫂闻言,忙笑着应了声。
她在老宅当管事已经有十多年了,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宋钦蓉。
眼前的少女穿了件简单的灰色大衣,衬得身材瘦削高挑,一头乌发刚刚过肩,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精致,只可惜,被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压住了所有艳色。
长得倒挺清秀,就是……
陈嫂眼尖地看到宋钦蓉衣领上冒出的线头。
穿得寒酸了点。
“二小姐一路过来辛苦了吧?老太太都念叨一下午了,二太太也在客厅等着你呢。”
她嘴里的老太太,自然是宋钦蓉的奶奶。而所谓的二太太,却是宋钦蓉如今的继母,孟雅丽。
说起来,这位继母倒是很有手段。
她在宋钦蓉的母亲怀孕时便勾搭上了父亲宋弘阳。
这么多年来,孟雅丽不仅成功逼走宋钦蓉母女,稳坐宋家二太太的宝座,还为宋弘阳接连生下了一女一子,日子过得是美满风光。
宋钦蓉点了点头,跟着她走进屋。
一进去,便有股热气扑面而来,整个屋子里热气腾腾,完全没有半点初春的寒意。
宋钦蓉热的额头一下子冒汗了。
陈嫂见状,笑道:“二小姐要不把外套脱了吧?咱们老太太特别怕冷,家里的气温就没下过二十八度,可能有点热。”
宋钦蓉闻言,扫了眼四周,只见老宅里来往的佣人果然都身着单薄,面色绯红。
“奶奶这么怕冷?”这可不是什么好症状。
陈嫂叹了口气,一副尽在不言中的表情。
宋钦蓉心中有了数,脱下外套搭在臂弯里,这才走进客厅。
此时的客厅里,有个妆容精致,保养极好的贵妇正坐在红木沙发上喝茶,见她进来,她优雅地放下茶杯,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微微打量了片刻,笑道,“蓉蓉来了?来,快坐。”
这就是孟雅丽。
宋钦蓉顺从地坐到沙发上。
在坐下前,她眼角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,瞥见门外,似乎有个圆圆的脑袋缩了回去。
“去给小姐倒茶。”孟雅丽张罗着佣人上茶,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,又转头问她,“京城要比江宁冷吧?”
“还好。”
“路上过来这么久,累不累?”
“不累。”宋钦蓉言简意赅。
她总觉得客厅外头有人鬼鬼祟祟,就不大有心思应付孟雅丽。
孟雅丽斜眸观察着,也有些把不准眼前这个话不多的少女究竟是个什么脾气。
“你爷爷钓鱼去了,奶奶吃了药,在后院睡着呢。”孟雅丽转了个话题,“对了,你还没吃饭吧……”
“妈妈!”
孟雅丽的话还没说完,客厅门外,一个胖胖的,四肢肿的像充了气般的小男孩,抱着个模型蹦了进来,“陈嫂说饭已经好了,我们开饭吧!”
宋钦蓉回头看去。
原来是孟雅丽十岁的儿子宋潇。
难道,刚才在门外鬼鬼祟祟的就是他吗?
“饭好了?”孟雅丽挑眉,“那你先带你蓉蓉姐姐去餐厅吧,你姐姐快回来了,我等她一起。”
“好啊!”宋潇应着,贼溜溜的小眼睛盯向宋钦蓉:“走走走,吃饭了!”
宋钦蓉皱了皱眉。
眼前这孩子眼里的兴奋实在太明显了,她又不瞎。
这是孟雅丽的儿子看到她该有的态度?
怕是后头给她准备了惊喜吧?
“好。”她面上不显,只是顺从地起身,跟在宋潇身后走着。
等到门口时,宋潇突然停了下来。
宋钦蓉也机敏地停住脚步:“怎么了?”
宋潇有点紧张,催道:“你先走啊,我,我系个鞋带!”说着便蹲下身,去系本就完好的鞋带。
宋钦蓉笑了笑,站在旁边一动不动。
宋潇磨磨蹭蹭地绑了半天鞋带,见宋钦蓉还没走,忍不住急了:“你怎么还不走?出了门就是啊!”
说着,他便朝门框上方瞥了一眼。
那上面,有他摆的一个装满水的桶,就等着宋钦蓉走过去,被泼上一身的水呢。
这可是他想了好多天才想出来的,送给眼前这个乡巴佬的大礼。
怎么这家伙就是不上套!
“出了门就是?”
宋钦蓉挑眉,透过半开的门看去。外面果然是餐厅。
她就在门边了。
看着宋钦蓉的背影,宋潇的心提了起来,抱着模型的手心也开始冒汗。
“快走吧!”他催道。
“一起啊,你不饿吗?”宋钦蓉回头笑着。
“哎呀,你到底走不走!”宋潇彻底没了耐心,索性伸出一只手,对着宋钦蓉的背往前一推。
可他的手刚伸出去,却见眼前一道残影闪过,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,他的手就因为收不住的冲力推到了门上。
宋潇来不及收回自己的重心,他本来就胖,身体不灵活,这下更是反应不及,整个人向前倒去。
门被撞开,“哗啦”一声,一大桶水劈头盖脸朝着宋潇泼了下来,直接把他泼成了落汤熊。
而原本站在前面的宋钦蓉却不知何时,已经挪到了旁边,作出惊慌无措的神情。
客厅中的人听到声响回过头,都呆住了。
“潇潇!”孟雅丽尖叫起来。
宋潇整个人已经懵了,他倒在地上,浑身透湿,唯有手中的模型被他高高举着,是唯一护得最好的。
“哇……”宋潇瘪了瘪嘴,一下子委屈地哭了。
就算客厅里温度高,这样浑身湿透也吃不消。
孟雅丽拿过他手中的模型,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:“快去换衣服,别让少爷冻出来!”
“是!”
客厅里一阵兵荒马乱。
宋潇被扶起来,送去了房间。
换下湿透的衣服,擦干身体,宋潇缓了过来,便急着对孟雅丽告状:“妈妈,都是那个乡下人害我的!”
“行了!”孟雅丽给他套上外套。
“真的是她!刚刚她明明站在我前面的,我手伸过去,她突然就不见了!她成心的!”宋潇不服气地辩解。
孟雅丽快被气死了,直接拍了他一下:“你个蠢货!还嫌不够丢人么?”
她就知道。
自己这个熊儿子平时恶作剧整人惯了,这次,嫌宋钦蓉是乡下来的,就又想欺负她。结果人没整成,反倒泼了自己一身水。
真是个蠢货!
宋潇被打得眼眶泛红,他抱着脑袋,又委屈又气愤。
看到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,孟雅丽叹了口气。
她也没办法。
老宅是老太太的地盘。刚才客厅里这么多人,一个个都看见了。
宋钦蓉从头到尾没碰宋潇一下,而且她刚来,门上的水怎么也不可能是她放的。
这不摆明了是宋潇理亏么?
真把事情闹大了,一向公正的老太太,指不定要怎么惩罚宋潇呢。
宋潇气坏了,他横行霸道这么多年,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个哑巴亏。可妈妈那样子明显不打算帮他,他气鼓鼓地起身。
“坏妈妈!”
他要回家,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那个乡巴佬了!
他回到客厅,去找自己捧了一天的宝贝模型,打算拿了东西走人。
宋潇记得很清楚,孟雅丽刚才接过他捧得牢牢的模型,放在门边的柜子上了。
他左右看了看,可现在的柜子上,哪还有他的模型?
宋潇傻眼了,又螃蟹似的四处横来横去找了下,还是没有发现,顿时急得跺起脚来:“我的模型呢?!”
地动山摇。
孟雅丽本就跟在后头,听到叫声,忙冲了进来:“怎么了?”
宋潇的眼圈霎时就红了:“妈妈,我的赛车模型不见了!哇……”
“啊?!”孟雅丽一听,头瞬间大了。
这是她老公不知求了多少人才弄到手的赛车模型,据说上面还有火出圈外的车神,尖尾的签名。
尖尾是宋潇的偶像。
这几天,宋潇抱着模型当命根子一样护着,就连刚才摔下去的时候,都硬生生举高了模型没让它摔坏,现在怎么不见了?
“我就把它放在柜子上了啊,怎么会丢呢?这里又没外人……”
这句话像是一下子点醒了宋潇——谁说这里没外人?
“她不就是嘛!”他停止嚎哭,因为肉太多而被生生挤小的眼睛愤愤地盯向坐在沙发上的宋钦蓉,“是不是你把我的模型藏起来了?”
莫名从天而降一口大锅的宋钦蓉:“???”
“你一直在客厅!”宋潇却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,“刚才就想害我,现在又害我,你就是成心的!”